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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cation | 在Coventry的家喝著季節限定IPA |
date | 2023-06-10 |
aliases | allofit |
dateFormat | Do MMMM YYYY |
2023年6月6日,晚7:30,Royal Court首演。
說在前面,Kate O'Flynn是天造的演員。
官方鏈接:https://royalcourttheatre.com/whats-on/all-of-it/
劇場熄燈到幕布拉開那短暫的幾秒鐘,我心裡升起了一絲失望——這個開幕太傳統了,沒有新劇場的一絲跡象。演員登台,她的念白始於一句
I was there: Alone, on ashen sands that yearned beyond 這樣詩意的句子。接下來的幾段講的故事營造了一種孤獨,不安的氛圍,讓我想到電影《Lighthouse燈塔》。 As though this endless deluge it became A coursing waterfall which charged to cause My tumbling back below. And as I held I felt each socket fill with timorous growth, As bulbous eyes that swelled within each hole 接著一個急轉彎: Did leer at me as though perhaps had enough to buy her own gramophone so she wouldn’t have to use the one downstairs. 往後幾排傳來一聲bogan式的中年男人大笑。
這一齣叫《Northleigh,1940》。
演員Kate O'Flynn用第三人稱敘事演了一個第一視角的故事。父親和女兒,在母親去世後,在家躲一場戰時放空警報。其實前大半段故事都有一些普通(mundane),直到父親在警報聲中恐慌發作,女兒安慰他,
Here, hold my- 被打斷,變成一段德語播報。 之後舞台熄滅,再亮起時,Kate又開始了她的念白。乍一聽毫無關聯的詞語句子從她嘴裡說出,但偶爾又讓人大腦不由自主開始找規律,有意識無意識地把一些詞組句子串聯在一起。可憐的腦子,費勁地想要make sense of these soundingly random lyrics.
舞台再次熄滅,隨後劇場亮燈。沒有人鼓掌。短暫尷尬的無措之後熙熙攘攘有觀眾離席去洗手間。
第二齣《In Stereo》在背景預錄製的念白中開始了,舞台已經換景。此前可以大概看出時代的家具物件通通撤下,剩下一個看不出年代的電視機(好吧,確實不是21世紀液晶大顯示屏那種),和四面(包括屋頂)發霉的牆。演員在房間裡踱步,背景音是她自己聲音的獨白。發霉的牆一直困擾著主角,但她卻總是做著無謂的事情,對牆的毀敗實質上於事無補。
很神經質的一齣,獨白像是主角的內心聲音,非常意識流(後來看劇本也確實是,沒有大寫沒有標點符號)。她說家裡還有別人,緊張(suspense)氛圍拉滿,她去找這除自己之外聲音的來源。最後發現是自己。另一個自己。倒也不吃驚,反倒感到鬆一口氣——至少不是什麼歹徒,甚至這「另一個我」如此善解人意看電視都沒有開很大聲,沒有吵到「這個我」睡覺,
I lay there falling back to sleep I really wasn’t concerned that I seemed to be in two places at once of course I knew it wasn’t usual to be in two pieces like this but I didn’t seem to be causing any harm so I just put it to one side and went to sleep …
這裡我想到十三歲時第一次聽到Tizzy Bac[《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https://open.spotify.com/track/3PY8jc8RqIHg8Cj5iafsbz?si=CO7YdSxKSPSissZijf5ang&context=spotify%3Aalbum%3A1Pfb3ikWYqNBZqRlhGJjQi)裡面那句
我瑟縮在牆角 有人在哭 哭聲卻很像我 感到的震動(陳惠婷真是個天才)。
結果沒一會兒,第三個聲音出現了。
甚至再過了一會兒,更多,更多「自己的聲音」出現了。
老實說這應該是我看劇生涯裡每秒最多詞的一部作品。
後來真的有點失控。
之後飽受霉變的牆困擾的女人變成了牆,她看著人們搬進來搬出去,在這裡生活死亡。
很難不再次想到還是Tizzy Bac那首歌裡面那句,
我的身體是個大房間 我自己卻不在裡面。
除了把精神焦慮刻劃得很形象之外,我很喜歡這個「變成牆」的寓意。自古以來,受各種精神生理壓力的女人,變成植物,飛去月球,變成石頭,變成房子,但卻沒能想起一個變成牆的。而她變成牆,此中absurd的一點是這裡連屋頂也是牆。
這一齣之後觀眾也漸入佳境,大家鼓起掌來。這次,沒把簾幕再拉下來,而是上來兩位工作人員,一張一張,把牆拆了,把舞台佈置換了。這下我可高興了,內心小海豹拍手:當著觀眾面解構舞台,這很布萊希特!
第三齣《all of it》。Kate O'Flynn太厲害了。
我沒有看過《age is a feeling》,但這兩者概念應該是非常相似的——一個人,one sitting,不換裝不動身,演出從受精卵形成到死亡完整的一生;另外很像的還有Mike Mills給The National的專輯《I'm easy to find》導演的、Alicia Vikander主演的[同名短片](https://youtu.be/ifElv18k2O8)。只不過這齣的台詞實在是抽象。一輩子就要靠這麼幾句台詞演完——而編劇跟演員也確實做到了。由此不由得有點惆悵。人這一輩子,真是短而無物。
作者Alistair McDowall給這個作品取名《Three Poems》,因為他覺得這就是三首詩。
先前看過這個作者的《The Glow》,那之後royal court跟他的[訪談](https://royalcourttheatre.com/in-conversation-with-alistair-mcdowall/)引語就說,
Alistair McDowall is “interested only in writing plays that absolutely have to be plays, that fully exploit theatre’s unique potential as a live, collective experience” (The Independent).
這三首詩的表現裡面,有很多幾近行為藝術的表演,譬如不斷重複一個詞組,譬如用三四五六七八個聲音快速念白轟炸觀眾,坐在劇場裡任何一點不耐煩都被放大,好幾處讓觀眾感到坐立難安,明明只過了短短一分鐘卻像是過了半小時。想像一下除非是非常極端的文藝片,的確很難在影視劇裡看到這種表現——對觀眾對創作者對box office都是很大的挑戰。而只看劇本的話又少了這些挑戰。畢竟,坐在家裡躺在床上,我完全可以把劇本七個聲音分七次單獨看完,而一句台詞重複六十次也不過是我動動眼球手指一翻頁就過去了的事情。這一點看,作者有達成他想要的作品效果。